漫长的告别
#我也不知道这算不算小甜饼
#我直觉是甜度不够但是我尽力了
#请当作咖啡曲奇抹茶曲奇一类的东西使劲儿咽下去吧
他在生日那天自己偷偷开车出了门。
因为城市最年轻的那一个街区里开了一个展览,一个关于他的展览。
这个展览筹划了很久,而且几乎所有的他的站子都参加了,因为展位有限,许多站都拿出了自己的得意作品,甚至前追过他现在还有好感的站哥站姐也都回头提交了照片。有几个在他最糊的时期追过他的人偷偷联系了他,于是这个展览就出现在了他的私人行程单里。
对,他是个爱豆,一个成功的爱豆。
一个即将入伍的爱豆。
想偷偷入场的时候出了点儿问题。
好歹是大势天团的一员,入伍前这一次声势浩大的展览当然也是人来人往。他已经看准了一个人不多的时段偷偷过去,但还是被认了出来,在门口给签了几个名,合照几次才被放过。不过好像这几位饭都是比较通情达理也知情识趣的人,签名合照之后就放他一个人像个普通客人一样自行参观。
不过相较于普通客人,只有他手里的信封鼓鼓的。
礼盒里是些很寻常的礼物,明信片,饭绘贴纸,几颗蜜桃薄荷味的糖果,不知为什么还有好些包装漂亮的巧克力和果冻之类的零食。他随手拆开一颗丢进嘴里,站在一旁翻看起赠礼的明信片。
明信片有三张,一张舞台照,一张饭绘,竟然还有一张生活照。
那张生活照正是大门口挂着的那张。
画面正中氤氲的雾气和他带着点点汗湿的白T连成一片,一片朦胧里,他专注于面前的汤饭,隐隐能看见微微皱起的眉和淡淡忧伤的眼睛。无法直视这种烟火缭绕的悲伤而移开视线,可以看到汤碗里的几块深绿。
那是出道确认后他第一个生日。
那时他因为高强度的训练和长久的节食而郁闷了很久,而生日当天回不了家更是个触发点,练了几遍都做不到位的动作加上舞蹈老师绝不肯放松要求的脸色终于让他忍无可忍,他不管不顾地把自己摊在舞蹈房的地板上死活不肯起来。
所以在训练后被舞蹈老师带出去,请他吃了一碗海带汤。
那天他相当丢脸的吃着吃着就掉下泪来,而他的舞蹈老师一直在对面若无其事地玩手机。
原来是偷偷拍了照吗?
他轻轻笑起来。
“笑了笑了,哇,好可爱——”
偷偷跟在他背后的两三个女孩子小声尖叫起来。
他回头看了眼,向对方挥了挥那张生活照,比着口型说:“好好看展。”
“哇,和我说话了——”
他便不再理会,翻过照片,背面写着三个工工整整的汉字。
珍心站。
什么啊。
认识的人开了自己的站子,还起了这么少女的名字,每次看到他心情都会复杂。
尤其是他觉得,他的舞蹈老师才是真正应该出道的那个。
虽然私下很沉默,但是讲话总是很有分寸。人很努力,跳舞又好,而且,用文艺一点的说法来讲,他觉得他的舞蹈老师眼里总是有那种名为上进的光芒在闪。
出道确认后,正式出道前,练舞练的又烦又累的时候,他也会去敲高层的门,大声问为什么不让老师出道。
最开始高层们回答说没有合适的机会。
后来呢?
他有些记不清了。
好像他出道之后没火起来的那段时间里他还经常和老师厮混在一起,但在那之后,公司痛定思痛,给他们换了制作人也换了舞蹈老师,再之后,他们成了大势成了天团,而他最喜欢的那个舞蹈老师也不再给他们编舞了。
其实他觉得公司后来请的编舞都可以用一句“什么玩意儿”来总结。
要说编舞的话,他觉得还是最初的最好。
不过他和饭们的眼光大概是不一样的。
他的舞蹈老师也是这么说的。
“硕珍啊,你一看就是没饭过爱豆的人。”
“但是老师我呢是饭过的,所以作为过来人告诉你,饭的想法是很难理解的。一边希望你能成为他们人生中唯一不变的东西,一面又希望你能用讨人喜欢的方式去打破所有你人设上的桎梏。”
“不能理解吧?那老师给你更具体的讲。”
“不要轻举妄动。无论如何不要轻举妄动。不管公司给你订的人设是不是正确,都要首先坚守它。然后一点点的,用循序渐进的方式恤打破它。像你那样突然爆发的情况只会让人感觉奇怪,让人想问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其实我觉得,公司给你订的人设挺正确的,你也不用非从自己内在里硬扣出另一个性格。你的情况的话,就是循序渐进的给自己塑造另一个小可爱人格吧。”
“我们硕珍嘛,只要有一套标准的反映方式,一定可以做得很好的。”
“但是老师真的希望你能更会创新一点儿啊,哎古——”
他想起舞蹈老师半开玩笑、捂着心口哀嚎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出来。
说起来,他的个人曲发布后还没有联系过对方。
这可是他诚意满满的结业作呢。
他信步走着,转角正看见一张巨幅照片。
画面上的他行色匆匆,眼神里有着张扬的不耐和凶狠。在那静止的一刻里,他的贵公子人设和小可爱人设都被抛开,他更像一只真实的野兽,遥遥凝视着自己的猎物,随时准备扑上去,撕碎对方的血肉,拆解敌人的骨骼。
“他在看那张,超A的那张——”
小女孩的尖叫远远的传来。
他苦笑。
其实这张照片的背景远没有那么A的。
那时候他和队友的粉因为资源掐了起来,而那一阵的风评,他一辈子也不会忘。
“看起来除了颜没什么实力啊”
“虽然真的很帅但演戏的时候好像总是舍不得用脸”
“除了颜之外个性比较好吧,除了本命的话,不管怎么排一般也是队里的第三四Pick,也不错啦”
那之后他再也不说自己想演戏了。
不管是吃的哪碗饭,都是讲运气的。
有的人生而逢时,本色出演就能被盛赞天赋;有些人命途多舛,用演技撑起来的门面总是要被诟病的。
那阵子他心里堵得慌,所以更是拼命练习。最后指导老师都不愿意陪他,只有那位舞蹈老师,默默地在周围指正他的动作,告诉他不要去模仿他的队友也不要去模仿老师,他有着天生被舞者羡慕也忌惮的柔软,如果真的想好好跳舞,最后是要走一条自己的路出来的。
他累极甚至难以好好保持站立的时候,舞蹈老师亲手把他放倒,让他的头枕在自己的腿上。
“我们硕珍已经坚持到这里了,已经做得很好了。”
“我们硕珍走下去的话,要走一条自己的花路啊。”
那一刻仿如醍醐灌顶。
有运气的话就会赢,没有运气的话就只能看得开。
他碰巧遇上了一个贵公子不能吃香的时代,他对此无需任何怨言。
这么想着,他突然又有点儿羡慕起自己的舞蹈老师来。
那个人从来没有出过名,甚至连名堂的名可能都算不上,可是那个人明明知道自己缺乏运气,却依旧能够坚守。
如果是自己的话,可能早就离开这里,去做别的什么了吧?
说真的,为什么舞蹈老师一直没能出道,却一直坚守下来了呢?
虽然他已经想明白了,男人也不能把当爱豆作为一辈子的事业。毕竟年轻的时候贩卖形象,等入伍又退伍之后还不知怎样。或许许多年后,他能等到大家终于识得了静字写法,一起坐下来听听曾经辉煌的人的故事。但现在,看看围绕着自己的人,还是觉得这期望太过奢侈。
所以后来他和自家哥哥开了公司。
虽然他是个成功的爱豆,但浮浮沉沉这么多年,他其实累了。
当时赌着一口气,为了一个演员梦进了这个圈子,但是现在演员梦都放弃了,也不是非要坚守住这个不知所谓的圈子。
队友们似乎感受到了他的去意,竞争的关系倒是缓和不少。
有几个主动开始和他营业,几个有关他的CP站天天喊着“XX is real”“XX爸爸今天也要甜死我”什么的,他看着好笑,有时候也主动发几块糖。公司见他态度松动,给安排了一个官配,他也没再抗拒。
现在想来,其实最开始可能也只有自己真把这些当回事儿。
他微笑着配合队友卖CP,内心却看不懂随波逐流的自己。
直到很久以后,他再次遇到了他的舞蹈老师,对方笑着和他说Hi。
没有更多,然后就是擦身而过。
他突然意识到,他和曾经活过的那种生活已经相距很远了。
很久没有好好回家吃顿饭,也没有再想念过生日的那一碗海带汤了。
他成了一个真正的偶像,一位有着可爱内在和贵公子人设的爱豆了。
他想起来,他很久没有想过那个问题了。
舞蹈老师为什么没有出道来着?
他想着,却没有想多久。
因为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要作为一个爱豆走下去的路。
会想起那段岁月他依然会笑出来。
但墨镜下却渐渐热泪盈眶。
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
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
那张让饭们尖叫“超A”的照片之后,很长一段路上都没有他的生活照了。
他突然意识到,他作为一个爱豆的人生比他想象的要更为长久。
又或者,只是对于他的饭们来说,他作为自己和作为爱豆的留痕是完全不一样的。
逛了这么久他也发现了,这个展览似乎不是按站子,而是按时间顺序排下来的。
那张“超A照”还是在三分之一左右的地方,而现在,他已经快要走到终点了。
是啊,他快要走到终点了。
他突然一阵释然。
临近出口,他突然如闻召唤一般,望向两幅并排的巨幅照片。
一张是舞台照,是告别舞台上笑得灿烂的他。
一张是生活照,画面上是他回头微笑的模样。
画面上的他正要走出公司。
巨大的玻璃门外是一片灿烂,而他的面容几乎隐入那耀眼的光芒。依稀可辨的是他的眉眼一片清和温软,神采明亮端正如北极星;唇角含苞待放的笑意看似所有爱豆都有的姿态,但细细分辨,那分明是他独有的笑容,皎如云中月。
他看起来仿佛终于有了方向,而他正在调集全身所有的热情,预备着向那个方向疾步前行。
大家都在呼唤他,而他只是回过头,满含温情的微微一笑。
他想起那天自己被叫住的情景。
“你今年要去服役了吗?”
“嗯。到年纪了,再不去要被全民痛骂了。”
“都说服役是爱豆的一劫,我怎么看你挺开心的。”
“是吗?可能是终于能为国家做贡献,感到由衷的欣喜。”
“噫,真油腻。我还想要不然陪你一起服役呢。”
“嗯?号锡你不是比我小吗?等等,你还没服役?”
“之前一直在等出道,后来忙着追爱豆,一直没顾上服役。年纪再大点儿去服役就要伤筋骨了,我还想出来之后开个舞蹈教室或者去应聘个练习室的舞蹈老师呢。”
他心头突然一颤。
视线一抖,落向了照片的名字。
他看到一句从未见过的古诗:“有斐君子,煦煦孑孑。”
“参展人:珍心站”
他愣在那里。
“作为爱豆,还是念了研究生的爱豆,古诗文好歹要懂吧。”
背后突然响起熟悉的声音。
他倏地回头。
“这也算是我的场子,来的时候怎么不说一声呢?”
“这明明是我的场子好吧?”
“什么啊,你去问问,珍心大大可是珍贵的生活照来源呢,‘珍心出品,必属精品’听过吗?”
“问你收版权费哦。”
“哎呀,我们硕珍还是放过我吧,把我卖了都付不起你的版权费。”
“看在你帮我吸粉的份上给你打八折。”
“真的?那其他的也打折吗?”
他戒备的望向对方。
“我家里有好些私藏都没敢拿出来。去我家看看?”
他心头一颤,血全涌上了他的脸。
虽然仗着公司这几年他没遇到过多少糟心事儿,但此刻,他总觉得对方在暗示些什么。
“你想什么呢,看你这没文化的样子,我家的诗集也借你,求你补习一下古文吧。”
“不是啊,是你…”
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手里就被塞了什么东西。
“这两张就是最后的啦,这是出口的礼物。贩卖区前行谢谢。”
郑号锡笑眯眯地说。
他看着手里的信封,决定当面拆开。
依旧是明信片和贴纸,还有一张参展站子的List。
他站在那里翻看明信片,依旧是舞台照饭绘和生活照,真人照片正是出口那两张。
他拿着它,看了很久。
“谢谢。”
他说。
“那请爱豆大大亲自去翻牌认证咯。”
郑号锡笑眯眯地搂上他的腰,带着还有点儿迷迷糊糊的他进了贩卖区。
两个小时后金硕珍终于离开了那个人声鼎沸的房间。
头晕脑胀地坐上自己的车,灌了两口水之后终于缓过劲来。
他再度掏出了自己的明信片。
那两张珍心站的明信片被挑出来,拿在手里时终于发现,出口那一张背后写了字。
“爱豆大大,等退伍之后,重新认识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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